第44章 骨头打断连着筋
　元似乎对僵硬毫无察觉，自顾跟挽手行走在长街之上，热心替介绍长街两边宫殿：“这边往东门进取便是宁寿宫，妹妹上次去过的，只不过上次妹妹打西路穿过御花园而来，这一次路径正好相反，这西边进取就是景仁宫，住的是淑妃娘娘，妹妹上次也见过了，再往前行，就是姐姐所居承乾宫，承乾宫紧邻乾清宫，从乾清宫到承乾宫不消一炷香功夫也就到了。”

　只是听着，间或额首，实在不知道说什么，便索至长个耳朵。

　元却是一路喜气侧漏，连带对路过宫女太监，也是一脸的和蔼可亲。不动声往元部瞟了眼，元生得珠圆玉润，跟宝钗一般是丰腴型美人，身虽不纤细，却是十分匀称。只不过，任是上下细瞧，元除了服饰变化，人显得越发精神，余者，看不出与上次有何不同之处。

　又行了百十步，便见一道仪门，写着承乾门，这便是承乾宫到了。

　瞧见了元两个贴身丫头抱琴与紫墨，二者一笑意盈盈，先给元行礼，再给行礼：“见过充媛娘娘，给充媛娘娘请安。”

　元携了自往后殿而去，口里吩咐道：“紫墨，你好生招呼司棋跟綉橘，她们初来乍到，你们领着她们各处去认认门，特别是内务府，今后免不得要跟他们打招呼，你去跟内务府掌事太监掌声招呼，免得她们不认人，落下误会。”

　知道这是元替自己造势，心里顺畅些许，却是心结犹在，一不弄清楚元出尔反尔原因，一不能释怀。虽然知道，元帮她是人情，不帮是她的权利，可是，就是想知道元为何反悔，私心也希望，元此举为迫不得已。

　对此，不以为自己误会元，若说是皇帝看上，主动纳娶，半字也不信，须知，自从进宫一来，谨遵冯姑姑教诲，莫说得到皇帝喜爱，根本是避而远之，根本就没见过，可不相信，圣上忽然敕封自己，乃是襄王梦洛神，一见钟情。

　却是穿过前殿，先是被满院子金菊晃花了眼，间或一抬头，顿时愣住了，但见寝宫门楣之上，明晃晃一块招牌，差点亮瞎眼睛，上头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儿--凤藻宫。

　浑身一颤，原本以为元赐居承乾宫，自己意外进宫，红楼命运已经扭转，料兜兜转转，又跟既定命运重叠起来。瞬间有一种哭死的冲动。下意识捏紧元手掌：“凤藻宫，这匾额原本就有么？”

　元闻言笑得温馨又甜蜜：“不是，这是我入住之时陛下现场挥毫所赐！”

　现场挥毫？

　心肝图图跳，脚下一个踉跄，差点跌倒。这是圣上金口玉言，勒着元乃至荣府走红楼路线么？

　元忙着伸手一拉将楼主，满脸紧张：“妹妹这是怎的了？可是累了？”

　摇头：“无妨，只是被这金色一晃有些眼晕。”

　元放心一笑：“吓着我了，我说妹妹看着健健康康，怎的这般羸弱呢，妹妹无事就好，无事就好。”

　一时，姐妹携手进了起坐间，榻前一座朱漆描金三脚架上一盆黄桷兰花，清香四溢。

　这是元习惯。她自幼养在贾母跟前，一切习惯喜好按照高雅养育，她不喜欢熏香，却喜欢用四季花卉瓜果熏屋子，贾母特别发话，府里人没有水果吃不要紧，独独不能缺了元熏屋子份例，这在荣府是头一份儿特权，贾敏当初居住葳蕤轩也无有此等待遇。

　一切起因，皆因元幼年曾遇大师批命，曰：命贵至极！

　座榻当面，是一张紫檀条案，案几束镶象牙，一对掐丝珐琅香熏分摆两边，中间一张焦尾古琴。元自幼聘请名师，琴棋书画无所不，尤善琴，如今看来，果然不虚。

　元这里方才坐定，抱琴托盘而进：“娘娘，”元皱眉：“怎不给二姑娘上茶？”

　抱琴咬咬瓣，最终躬身退了出去。弊端轻嗅，一股益母草的气息萦绕鼻端。益母草功活血化瘀，孕妇忌用。微微蹙眉：“大姐姐，可是身子不虞？”

　元闻言面不虞。

　心中一沉，忙要起身：“妹妹逾越了。”

　元眼眸一抬，眸中寒光一闪而逝，旋即浅笑，伸手摁住：“我岔神了，妹妹别多心。”言罢，室内又是一阵沉默。

　元搭着眼帘，沉默不语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却瞧见元脖颈上青筋不时跳跃，这代表元心中愤怒难以遏制，莫不是自己一句益母草惹了祸？

　顿时如坐针毡。不过，不想逃避，她想等着元答案。毕竟元出子自荣府，跟血脉相连，若是连元这里就应付不来，今后日子如何过呢？

　果断伸出手去：“我没多心，我是关心姐姐。”顿一顿又道：“进宫之前，内务府教导规矩嬷嬷曾经给我讲过药理，也教导我认过草药，识别香味，益母草，痛经活络化瘀血，姐姐眼下似乎不宜服用。”

　元嘴噏动几下，低声道：“我知道，我最近几月经期紊乱，曾经半月一次，也曾经淅淅沥沥半月不干净，这才寻了太医。”

　愕然：“姐姐才多大岁数，若说痛经或许正常，怎会淅淅沥沥不干净呢？姐姐之前没寻太医请脉案么？”

　元抿抿嘴角：“从前因为经常要奉命陪伴圣上出巡狩猎，皇后娘娘不能去，常常派我随行，为了配合皇帝行期，常用汤药推迟或者提前经期，故而从前这病根本不显，而今，我，我已经停药半年有余，避子汤从五月起也停了三月有余了，却是…”

　元低头，声音有些哽咽。

　闻言，眼皮子一阵跳：“大姐姐这话？”

　元再抬头，眸中泪光盈盈：“太医院奉命替我调理两月有余，却是丝毫不见好转，妹妹知道的，皇后娘娘有寒宫之症，她之所以提拔姐姐，乃是想…”

　元似乎怕没听明白，稍顿又道：“中宫无子，可以抱养嫔妃之子，宫中三位皇子俱皆懂事，皇后不喜。”

　闻言心肝颤，元这是想要生子出继，借以谋求非常荣宠。

　宗祧乃社稷大事，且容得常人谋算？荣宁两府最终倾覆，究其实质，跟贾珍参合立储，图谋拥立之功有莫大关联。

　实在没想到，元竟有如此野心，因为越不过惠妃淑妃宁嫔儿子，竟想学杜鹃，鸠占鹊巢，占皇后窝。

　元这是找死的节凑啊，不说皇后会不会杀取卵，杀母多子，就说淑妃惠妃二人眼下已经斗得天昏地暗，元一个无子嫔妃，竟然阴谋夺嫡，嫌命长么？

　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，好吃好喝好体面了，何必去挤独木桥呢？

　再者，圣上正当壮年，嫔妃图谋拥立下一代君主，把圣上当成死人么？

　再顾不得自己委屈，双手捂住元紧握拳头，颤声道：“姐姐，咱们直管伺候皇帝，敬着太后皇后，靠着皇帝恩宠，皇后位高权重，淑妃惠妃天塌下来也与咱们无关啊，姐姐何苦这个心思？姐姐难道不知，老公爷当年奉圣命扶保忠义千岁，忠义千岁坏事后，尚且受到当今忌讳，不然，大老爷如何竟然连降三级呢？虽然官面上说是大老爷考核不过关，其实那些侯爷，子爵，伯爵，哪一个又比大老爷强多少呢？大姐姐最是聪明灵慧之人，如今怎的这般糊涂呢？”

　元倔强咬着瓣，眼眸中有种疯狂的执念：“惠妃父亲不过是四品知府，淑妃父亲也不过是外放总督，且已经作古，他们的人品相貌家世才能，哪一点比人强呢？如今大家伸出同一位置，中宫无子，大家都有机会，缘何放弃？”

　元瞅着一笑：“妹妹以为皇后出身承恩公府很尊贵么？须知皇后娘家当年也是因为圣母皇太后之故方才封爵，承恩公爵，原本就是为了抬举皇后，承恩公府不过因为女儿封后恩及家族，究其实质，尚不及功勋世家。”

　扶额：“可是，当今皇后是母后皇太后的侄女儿啊，这样尊贵血统谁人能及？她与圣上结发恩情，无人能比。姐姐，”

　元一笑打断了：“正因为无人越不过皇后，我才以为跟皇后合作万无一失！当今太后可以，咱们姐妹何故不可？”

　当今圣母皇太后之所以成为皇太后，除却当初宠信于太上皇，最主要原因，却是今上娶了嫡母侄女，方才获得皇后力，御极九五。

　再次扶额：“可是，大姐姐，这得先有儿子才成啊？”

　元眼眸晶亮：“咱们姐妹两个还生不吃一个儿子来？”

　愕然：“什么？姐姐您是说我？”

　元额首。

　吓得浑身是汗，难道元今寻找自己前来，想要近水楼台，安排自己侍寝？唬的弹跳而起，吓得差点崩溃：“不是吧，姐姐，我虽然及笄，可是我至今天葵未至，如何能够，姐姐，您醒醒吧，我，我，我，告辞了！”

　元将摁住，似乎忍俊不住，掩嘴轻笑：“瞧你，着急什么，内务府自有定例，宫妃年满十六，经过奇嬷嬷查验，完全发育完全，能够诞育子嗣了，方才安排侍寝。”

　闻言愕然，一时哭无泪：“既然如此，何苦这般早将人抬进宫来？如何不等我年满十六再进宫呢？”

　元嗔道：“又胡说，你在家里藏着，皇帝如何发现你的好呢？如何会喜爱你，宠爱你呢？这次挑选御三十六人，尚余半数并未敕封，你别以为她们在家多么乐呵，告诉你吧，太上皇的时候，曾经有上记名秀女因为得罪了内务府官员，被他们有意报复，五十多岁还是上记名待选秀女，最后这事还是因为那老秀女侄儿殿试得中，成为两榜进士，这才奏报圣上得知，虽然圣上惩罚了肇事者，可是那名秀女一辈子依然葬送了，最后只落得个奉旨修行下场。”

　竟有这种事情，再次长知识了。

　元却只想你姐姐一般拍拍，扬声笑道：“人呢，抱琴？茶水呢？现打井取水呢？”

　抱琴托着盘儿应声而进：“瞧娘娘说的，奴家怎敢呢，不过瞧着娘娘跟充媛娘娘谈的高兴，这才不认打扰了。”

　说这话，抱琴将茶盏奉上，饶舌描补道：“水井倒不曾现打，倒是茶叶费些功夫，奴家问了司棋，说是充媛娘娘改了口味，不爱团茶喜爱香片，承乾宫内刚巧没有，奴家特特去内务府寻来了。”

　抿浅笑，作为曹颖时候根本不爱喝茶，不过相较于黑乎乎团茶，偏爱青翠滴绿茶而已，根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。

　不过抱琴如此费事饶舌，不得不表示，看眼綉橘，暗示她打赏：“生受你了！”

　抱琴谢赏，拉着綉橘退下了。室内再次生下元姐妹两个，元笑意盈盈招呼：“既然抱琴丫头特特寻了来，妹妹就尝尝，看看可合口味？”

　一笑，慢慢端起茶盏，蓦然间，忽然间觉得那里不对了。

　蹙眉凝神，片刻，黯然失笑，自己被元主仆绕进去了。自己来时可是心情郁闷，如今竟然被他们三绕两绕的，不仅忘记了初衷，还心心念念为元担忧起来，浑然忘记了，正是大姐元，将自己陷进宫来。

　先是一个莫名其妙上记名，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皇上，也没参加殿选，如何成了上记名了？这个姑且不论，自己原本就是求了元走后门，可是，明明说好了自己不入宫，姐妹一内一外，相互照应的，事到临头，她又蓦然反掌。这事儿若非元居中参合，敢把脑袋拧下来当凳子！

　不过，事到如今，元回答似乎已经不重要，似乎也摸着了元初衷了。只是想要知道，当初元到底有没有真心实意想要替自己指一门婚事？

　元十分敏锐，这一沉默，她便不自在了，缓缓一笑：“二妹妹似乎不高兴了？”

　摇头：“这倒没有，只是忽然想起当初进宫选秀那些日子。”

　元抬眸，与四眸相对，微微凝眸，嫣然一笑：“说起选秀，妹妹知道么？皇后堂妹指给了北静郡王为妃，却是尚未过门，王妃的一个庶姐倒是先行滕嫁过去了，再有王妃庶妹，据说生得国天香，那一不知道怎么的，在北静郡王过门下聘之时竟然意外落水，被当时伴郎，郡王表弟救了起来，哒哒搂成一团，两家大人无奈，索好事成双，玉成他们。王妃一家三姐妹都落进了北静郡王府，成了妯娌了。”

　元言罢顿了顿，拍拍：“这事儿传进宫来，太后皇后好一阵气恼呢，她那庶出姐姐倒是落选自由婚配，且是王妃那庶妹，正是过了复选秀女，却在离宫期间出了这宗事儿，亏得尚未敕封，若非皇后周旋，圣上也有成全之意，否则，就是塌天大祸了。”

　元说着一笑，一如从前，抚抚额发：“你要相信姐姐，无论如何，姐姐总是为你好！”

　想笑一笑，却最终变成嘴角。

　普天下就是北静郡王表弟能够请求圣上指婚秀女么？

　闻言嘴角只搐，这便是元给出代么？

　不过，如今纠这事儿实在也没意思了。

　如今元基本已经把该透信息透给了自己，觉得今这一趟来得值了，至少，知道了自己尚有一年时间可以打酱油。虽然这是悲观逃避策略，不过，躲过一是一吧。只是元宏图大志让有些惶然。说不得，元前生便是死在这个上头。

　儿子也没有，竟然想到太后哪儿去了。

　不由暗暗摇头，一贯聪明睿智元，如何竟然陷进这个虚幻望中了？

　看元这个样子，似乎主意已定，难以劝止，心里暗忖，也只有且行且看了。正在思忖，预备告辞，蓦地，鼻端再次萦绕益母草浓烈味道。

　不由皱眉：“姐姐这是痛经么？”

　元摇头：“不是，这几南疆战报回来了，圣上会同文武百官商议对策，约莫三五不会再进后宫了，反正我的经期紊乱，索乘着圣上不在，把经期提前。”

　闻言身上一阵一阵直冒汗，这后宫女人实太令人匪夷所思了，经期也能用‮物药‬控制，想提前就提前，想退后就退后，身子还要不要呢？

　瞅着元，整个处于失语状态。因为知道，自己劝了也是白劝，不如不劝。哼哧半，终于想起一事来，据说元很受宠，皇帝进后宫十次，约莫三次承乾宫里，因道：“那个，大姐姐，经期不至，岂能用‮物药‬？”

　意思元当然明白，经期不至，便有受孕可能。

　元却摇头，满脸苦闷：“妹妹不知道，我的月事总是提前三五便开始淅淅沥沥，然后才是三狠得，那量大的吓人，稍微不慎就顺着腿滑落，所以，我月事期间，一般都是静卧休息，很少见人，差不多前前后后要拖延时左右才得干净。”

　皇帝是不能见血的，那边是晦气。

　所以，元想要乘着皇帝忙于政事，把月事赶紧的催下来了事。

　凝眸细嗅一嗅，果然，香馥馥的玉兰香味中竟然有一丝丝血腥味儿，顿时明白了：“姐姐眼下正在断断续续预备期？”

　元额首：“正是如此，与其慢慢拖，不如来给快刀斩麻。”

　咬咬，心念百转，如今自己依然进宫，无论喜欢不喜欢元为人处事，自己跟都是荣辱与共，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

　眼下，宫中新人犹如雨后笋，好在眼下圣上还顾念于元旧情，这边大有可为。倘若元在这一年间能够恩宠不断，或者干脆怀孕，哪怕不生儿子生个公主，也是大功一件。

　自己只要促成这件事情，至少在这一年恩养期间，可以安枕无忧，过自由自在日子。

　这事成了，利人利己。

　至于元想要用孩子拉拢皇后，那也是后事情。

　皇后跟元是谋对阴谋，也只有走着瞧了。

　如今，且顾眼前吧！

　安身立命要紧。

　反复思量，觉得这个事情，只得驳一驳，因道：“其实，这事儿也有别的法子，老太太曾经交给我一个法子，就是月事之前饮米酒，或者黄酒葡萄酒这些，促进血脉畅。再者，老祖宗还与我一个泡澡活血法子，正所谓，要想心肺血气充沛，须得血脉通畅，要想血脉通畅，须得血脉活络，泡热水药浴可活络血脉。”

　贾母对于元从小如珠似宝，没有道理给东西却不给元，元多年不管理自己俗务了，因问抱琴：“可知有这宗方子？”

　抱琴额首：“这个倒有，只是初进宫娘娘并无此症候，最近又是太医主脉案，奴婢也就没提起。”

　元蹙眉不语，太医院汇集了天下名医名典，其实民间偏方可以比拟。

　要借助药浴弄巧，忙着游说：“眼下姐姐服用汤药月余无效，何不试试呢，俗话还说偏方治大病呢？” 　m.HＤuXs.Ｃom